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二卷,風雨兼程 (9)

關燈
,她眼神晦暗,“這案子已經變成刑事案件了,明天刑警肯定會找你談話,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。”

“沒什麽好考慮的”,我冷冷的拋下這句話,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
“我明天會再找你”,趙郁馨在我身後喊,“等明天再告訴我你的決定。”

我加快腳步離開休息區,頭腦混亂的往西餐廳走去,剛走到大堂就見阿珩和範萱匆匆朝我走來。

“你上哪兒去了,打你的手機也沒接”,阿珩雙手握住我的肩,“以後不要這樣不聲不響的離開,知道我有多著急嗎。”

我從包裏翻找處手機一看,昨晚睡覺時調成靜音,今天忘了調回來。“不好意思,是我疏忽了”,我誠心道歉。

範萱插嘴說:“汪二少急得不行,還讓我去洗手間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麽狀況,害得我一隔間一隔間的找,結果根本不見你的影子嘛。”

“真是不好意思”,我再次表達歉意。

“好了,既然人已經找到,我就不打擾你們了”,範萱嘻嘻笑著,“我走啦,bye-bye。”

我呆站在原地,還沒有完全擺脫趙郁馨帶給我的震驚和憂憤。

“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?”阿珩的神情有些焦慮。

我遲疑著,緩緩搖了搖頭,“就是心情煩悶,突然想隨處走走。”

我的話可信度很低,但阿珩並未追究。“出去逛逛,嗯?”

我無法漠視他眼中的期待,“走吧。”

桐州謎案(四)

阿珩攔了一輛出租車,帶我去古城的步行街。夜晚的古城讓人心醉,店鋪各具特色,門前清一色懸掛暗紅色的燈籠,取代城市耀眼的路燈。唯美的古建築輪廓在朦朧燈火中隱現,透著歷史的氣息。我們挨家店鋪走過去,雕花的窗戶,古香古色的裝飾,有酒吧、主題餐廳,還有文藝範兒的小店。

我們走進其中一家賣各種掛飾的小店。有一款竹簡掛件手機鏈吸引了我的目光,因為爸爸是搞考古的,我對這些有古典氣息的玩意兒也很感興趣。店員小妹見我喜歡,適時推薦,“這竹簡掛件手機鏈有情侶款的,你們可以訂制。”

“我們不……”我想糾正說,我們不是情侶,卻被阿珩打斷,“什麽時候可以取?”

小妹說,如果加快,明天中午就可以來取了,但是要多收一點費用。阿珩也不跟人家還價,問了多少錢後,直接掏出錢包付了錢,又在小妹遞過的空白紙上上寫了我們兩人的名字。

我默默地在旁邊看著,思緒漂浮、心情迷亂。

走出小店後,阿珩很自然的拉過我的手,我麻木得沒有半點反應。我們就像普通的情侶一樣,手拉著手在街道上閑逛。但他一定感覺出了我的手是冰涼而僵硬的。之後我們都無心再進其他的店鋪,就這樣機械化的往前行走,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。淒迷的光線模糊了我的視線,我看不清道路的盡頭在哪裏,只能被動的跟隨著他的腳步。

步行街的盡頭是一座古牌坊,再往前走是河邊長廊,沿河有一處休閑公園,阿珩將我帶到公園內一僻靜的所在,依依垂柳下有長長的石凳。

“有紙巾嗎?”阿珩終於先開了口。

我從包裏掏出一包紙巾遞給他,他取出紙巾,很細心的彎腰將石凳表面擦幹凈才讓我坐下。

我坐在石凳上,雙手托腮,對著面前黑黢黢的水面出神。

“有什麽心事嗎?”他伸手拂開我被夜風吹亂了的長發。

我很快地擡起睫毛來瞬了他一眼,終是不吐不快,“你買情侶掛件手機鏈做什麽,我們又不是情侶。”

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,靜靜的凝視著我,“那你說說看,我們是什麽關系?”

他這問話刺激了我,我驟然冒火了,一把撇開他的手,冷然而笑,“不就是床伴,偷情關系嗎。你是不是想著,等你結了婚,我可以當你的情婦,好讓你盡享齊人之福。”

他一震,身子僵直而顫抖,似乎受到一個突如其來的大打擊。他嚴肅而鄭重的盯著我,,用近乎沈痛的語氣說:“如果我有這樣的想法,讓我出門被車撞死,死無全屍!”

本能的反應讓我迅速擡起手來,一把蒙住他的嘴,“不許說這樣的話!”我的眼中迅速湧入淚水,辛辛苦苦克制的情緒全然白費。

阿珩輕輕拿開我的手,淒冷的月光照在他慘白的臉上,也映出他發紅的眼眶和閃爍的淚光。他的淚水刺痛了我,我的心痙攣著,我不該提“情婦”二字,那是對他致命的打擊,無異於在他血淋淋的傷口上撒鹽。

我慌亂的看他,慌亂的用手攀住他的肩膀,慌亂的找尋他的眼光,“對不起,是我說錯話了,我收回。”

猝然間,他把我緊擁在懷中。他的吻雨點般落在我的眼睛上、唇上、面頰上、頭發上……他喘著氣,急切的、誠摯的、心痛的低喊:“我的出身已經是一個最大的悲劇,怎麽可能再讓我心愛的人承受同樣的悲劇。”

我覺得內心抽痛起來,從心臟一直痛到指尖。他根本不知道,他的兒子和他一樣,有著不堪的出身,被烙上了屈辱的印記。只不過,真相被謊言所掩蓋,我早已被命運推上悲劇的舞臺,只能不停地演下去,永無休止,永不落幕!

急促的手機鈴聲給原本淒涼的氛圍更添幾分惶然。阿珩對鈴聲置若罔聞,依舊吻著我。手機鈴聲響了停,停了又響,他的吻從未有過的纏綿而細膩,當他終於不堪手機鈴聲的騷擾,放過我去接聽電話時,我心跳氣喘之餘,不自禁的就軟綿綿的癱進他的懷中。

他一手摟住我的腰,另一手摁下接聽鍵。是黃靜阿姨打來的,問我們什麽時候回去。我在心中苦笑,黃靜阿姨表面上不動聲色,其實心裏是很擔心的吧,擔心我破壞了阿珩的婚事。

阿珩頗為無奈的告訴她,現在馬上回去。掛斷電話,他用胳膊環住我的身子,嘴唇移向我耳邊,輕輕地說:“不要懷疑我對你的真心。”

“嗯”,我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。

他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,依依不舍的松開我,站起身來,“我們該回去了。”

坐在計程車上,我依偎在他的懷裏,他用手指細細的梳理我的頭發,我無意識的撥弄著他襯衣的紐扣,沒有精力再去思索其他的事情。

我回房間時已經夜裏11點半,苗寧躺在床上熟睡,安眠藥瓶丟在枕邊。我將藥瓶拾起放好,望著苗寧的睡顏嘆氣,她今天如此失態反常,必是因為殷振揚的死。但是,到底是因為傷心、恐懼,還是另有隱情?

做偽證是犯法行為,情節嚴重的要承擔刑事責任,趙郁馨這樣的公眾人物非常註意維護形象,如果不是迫不得已,相信她不會冒險來找我。她應該也不至於憑空捏造,非把犯罪帽子扣在苗寧身上。趙郁馨說兩點五分看到苗寧慌慌張張朝房間跑去,而我1點40分醒來時,苗寧確實不在房間內。她真的去了天臺嗎?我無從知曉,也不敢隨意推斷。

我暗暗下定決心,苗寧半夜失蹤的事情,我絕對不告訴任何人,也不向苗寧求證。我就當作什麽都不知道,至於追查真相,那是刑警的職責了。

我去浴室洗過澡,又把衣服洗凈晾掛,忙完才發現衛生間裏的衛生紙用完了。我打客房服務專線,接線員說馬上會有人送過來。

但是過了好一陣子,門鈴才響起。

“不好意思,送衛生紙來的年輕女服務員解釋著,“剛才碰到一個奇怪的人,耽誤了一些時間。”

“什麽奇怪的人?”我敏感的問。

那服務員一邊進洗手間把衛生紙換上,一邊說:“好像是從1559房間出來的。看著是個男的,穿了一件很長的黑色風衣和牛仔褲,還戴著一頂黑色帽子。現在已經是初夏了,怎麽會有人穿黑色風衣,這不是很奇怪嗎。”

“是挺奇怪的”,我讚成她的看法。

“更奇怪的是”,那服務員又說,“他的牛仔褲褲管卷得很高,不是時髦,是很不正常的那種,怎麽會有人把褲管卷得那麽高,那件褲子好像太長了。”

“那人長什麽樣?”聯想到殷振揚的命案,我心中隱隱感到不安。

那服務員搖搖頭,“我只看到背影,而且光盯著他的褲管看了。本來好奇,想看看他的臉的,但是他走得飛快,很快推門進消防通道,不見了。”

消防通道!我心頭一顫,脫口問:“知道1559房間住的是什麽人嗎?”

“這個我就不知道了”,服務員說,客人的信息只有前臺才知道,不能隨便透露。

服務員走後,“消防通道”這四個字一直在我的腦子裏盤旋,一種不祥的預感讓我全身冒寒氣,我重重的摔頭,不要神經過敏了,那個打扮奇怪的人從誰的房間出來,和我又有什麽相幹!好好睡一覺,養足精神,在明天上午的婚紗展示會上好好表現,才是我應該做的。

我鉆進被窩,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的給自己洗腦,終於進入了睡眠狀態。

沈曼莉給我們預訂了叫醒服務,第二天6點,我和苗寧就被電話喚醒了。我們睡意朦朧的從床上爬起來,匆匆洗漱下樓,已有車在酒店大堂門外候著,送我們去婚紗展示會舉辦的地點。

路上我見苗寧的精神好多了,大概睡得比較足,而且今天有她最熱愛的模特工作。我猶豫再三,還是沒能控制住好奇心,“你知道,殷振揚和趙郁馨是住我們那樓層的哪個房間嗎?”

苗寧輕抽了口氣,“1559。”

我“啊”的驚叫了一聲。

“怎麽啦?”苗寧狐疑地望著我,“是不是又出什麽事了?”

我便把昨晚服務員的發現告訴了苗寧,她也怔了一怔,隨即悶哼了一聲,“管他呢,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。”

我想想也是,殷振揚的品行那麽差,又和我們非親非故,瞎操那份心作什麽。

到場地後快速吃了工作人員買來的肯德基早餐,然後化妝、做發型、換裝、上場,一整個上午緊張忙碌,也無暇再去想其他的事情。

婚紗展示會一結束,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化妝間,脫掉腳上的高跟鞋,將酸麻疼痛的雙腳解放出來,然後將那身繁重的婚紗換下,頓覺一身輕松。

桐州謎案(五)

有人敲化妝間的門,我赤著腳,一瘸一拐的去開門。

門外站著兩個打扮休閑的男人,一個較年長,一個較年輕。他們向我出示證件,亮出了刑警身份。我立即猜到是為殷振揚的命案而來,昨天趙郁馨已經說過,殷振揚的死變成刑事案件了。

“你是鄢妤葶吧,我們有幾個問題想跟你確認,現在方便嗎?”年長之人問我。

“方便”,我說,於是頂著一臉濃妝,接受兩名刑警的詢問。

關於殷振揚的死,提問內容與昨日民警的問題基本相同,無非是死亡時間的不在場證明之類的,也問了和我同房間的苗寧是否有什麽異常情況。除了隱瞞半夜發現苗寧不在房間外,其餘我都如實回答。

他們做了記錄後,又問我昨天夜裏11點半到12點半之間人在哪裏,有沒有人可以證明。我詳細匯報了昨晚的行程,包括讓服務員送衛生紙,她也可以成為我的時間證人。

年輕刑警話鋒一轉,“昨天晚餐時間,有人看到你和殷振揚的妻子趙郁馨在一起,能告訴我們你和她談話的內容嗎?”

我暗暗吃驚,不愧是刑警,連這個都調查出來了。容不得我多想,我僅憑第一反應說了出來,“她好像……好像想讓我作偽證。”

兩名刑警互視了一眼,年長的問:“做什麽偽證?”

我有些後悔失言了,這樣說可能會對趙郁馨造成傷害,忙又自圓其說,“其實,也可能是我誤會了。她主要是打聽到,苗寧之前被殷振揚拋棄,覺得她有殺人動機,就來問我,在殷振揚被確認的死亡時間裏面,和我同房間的苗寧有沒有什麽不正常的舉動。”

“你怎麽說的?”那刑警又問。

“我就實話實說,我睡得很熟,一點都不清楚”,我稍頓了一下又繼續,“但她說,只要有心,總能說出點什麽來。只要我能幫她洗清嫌疑,錢不是問題。”

那刑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,“那你認為,苗寧有沒有可能殺害殷振揚?”

“不可能”,我脫口而出,“她確實被殷振揚拋棄,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。而且聽說被殷振揚拋棄的女人有很多,這樣說來,每個人都有殺人動機了。”

“你們怎麽會來到這裏的?”年輕刑警問。

我告訴他們,是沈曼莉請我當模特,我要求把苗寧也帶上。

“最後一個問題”,年長的刑警再度開口,“你認識的人裏面,有計算機高手嗎,比如懂得編程之類的?”

我心中驚愕,阿珩操作筆記本電腦的身影瞬間掠過腦海。但是,我萬分佩服自己的冷靜與鎮定,當我說出“好像沒有,我身邊的人沒有誰從事計算機工作”時,語調是很平穩、無波無瀾的。

“為什麽問這個?”我刻意表現得很疑惑,“殷振揚的死,和計算機有什麽關系?”

“昨天半夜,也就是趙郁馨的死亡時間,酒店監控系統被黑客入侵,沒有拍到那段時間的畫面”,年輕刑警解答了我的疑問。

我驚愕得睜大眼睛,瞪著兩名刑警。“趙郁馨死了?怎麽死的?”我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哆嗦,昨天晚上還和我面對面說話的人,轉瞬間就陰陽兩隔了。”

“關於案情的內幕,我們不便透露”,年長的刑警不滿的瞪了那年輕人一眼,估計是怪他多嘴了。隨之神情嚴肅地說,“謝謝你的配合,如果有什麽問題,我們會再來找你。”

兩名刑警離開好一會兒了,我還呆靠在化妝間的椅子裏,兩眼發直的盯著鏡子,恍惚間,昨日的情景重現。在洗手間,也是這樣面對著鏡子,趙郁馨走近我,嗲聲問:“聊兩句行嗎?”耳邊回蕩著的,卻是那年輕刑警的話,“昨天半夜,也就是趙郁馨的死亡時間,酒店監控系統被黑客入侵,沒有拍到那段時間的畫面。”

黑客?黑客!一個思想迅速的在我心中成形,我覺得心臟沈進了地底下。神經高度緊張錯亂之時,鏡子裏出現了一張女人的臉,那不是幻覺,而是真實存在的,那張臉忽然咧開嘴,詭異的對我笑。我渾身的血液加速運行,不受控制的爆發出恐怖的尖叫,“啊——”

有人用力搖晃我的肩膀,又拍我的臉,一邊喊:“餵,餵,你怎麽啦,別嚇我啊!”

我漸漸清醒過來,也看清楚了,剛才鏡子裏的那個女人不是趙郁馨,而是範萱。但我餘悸未消,驚喘著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阿珩和沈曼莉先後沖了進來。

“出什麽事了?”阿珩擔憂地望著我。

我茫然的瞪著他。範萱揉揉鼻子,有些摸不著頭腦,“好像是……被我嚇到了,可是我走路聲音很大啊,又不是偷偷摸進來的。”

“是我自己想事情太入神,沒有留意,不好意思”,我終於能說話了,這不能怪範萱,是我自己太過神經質。

沈曼莉識趣的把範萱拉走了,化妝室內只剩我和阿珩二人。我依舊茫然的抓著椅子扶手,心中空空洞洞的,好像靈魂和思想都已經脫出了我的軀體,這兩天來的遭遇使我失魂。

阿珩用他大而清涼的手放在我灼熱的額上,“不舒服嗎,是不是發燒了?”

“我這兒發燒”,我用手指按壓著太陽穴。

“是不是那兩個刑警跟你說了什麽?”他的臉上浮現憂慮的神色。

我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,他伸手扶住我。“趙郁馨死了,你知道嗎?”我有氣無力地問。

“知道,刑警也找過我問話了”,阿珩安慰我,“不用擔心,只是例行問話而已。”

“刑警問我,認識的人裏面,有沒有計算機高手”,我凝目視他,“據說昨晚趙郁馨死亡的那段時間,酒店監控系統遭黑客入侵,沒有拍到我們那個樓層的情況。”

阿珩怔楞了一下,“黑客入侵?你是怎麽回答的?”他的眼裏閃過一絲驚慌。看來警方不打算公開監控系統遭黑客入侵的情況,是那個年輕刑警說漏了嘴。

我望著他,他那大而黑的眼睛閃爍而緊張,“我說身邊沒有人從事計算機行業,不清楚。”

他明顯松了口氣,“我在國外參加黑客培訓班的事情,只告訴了你一人,如果讓別人知道,會惹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。”

我繼續註視著他,帶點審視的意味,“昨晚的事情,和你沒有關系吧?”

“你懷疑我?”他難以置信的瞪著我,“我與趙郁馨素不相識,她的事情怎麽可能和我有關系。”

我下意識的低頭看,他今天穿著簡單的t恤搭配牛仔褲,偶爾的休閑配也能穿出自己的風格和品位。牛仔褲的褲管長度剛剛好。昨晚服務員見到的那個奇怪的人,為什麽要把褲管卷得很高?

我又擡頭觀察他的表情,他有力的手一把攫住了我的手腕,“葶葶,我可以向你保證,在國外學到的那些東西,我回國後只用過一次,就是幫你逃脫監控。如果因此而遭到你的懷疑,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。”

我也抓牢他的手,神智似乎回覆了一些,“我只是……好奇而已,並沒有懷疑你,你別多心。”

他攬住了我,把我的頭擁在他的胸前,他的嘴唇輕碰我的前額,喃喃的說:“不要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,殷振揚也好,趙郁馨也罷,都和我們無關,不要讓那些不相幹的人影響了我們。”

我點點頭,腦袋在他懷裏磨蹭。

“你倆別膩歪了,所有人都餓著肚子等你們呢”,苗寧在門外嚷嚷。

我和阿珩倏然分開。苗寧又補充了一句,“用餐地點在三樓牡丹包廂”,之後便消失了身影。

我邁步欲走,卻被阿珩喊住,“等等。”他從褲兜裏取出昨晚在小店裏訂制的那對竹簡情侶掛件手機鏈,並排攤在手心,“我已經去取來了,你挑選一個。”

我凝眸望去,一對雕刻精美的小竹簡,背面分別雕刻著“鄢妤葶”和“汪謹珩”,翻轉過來,正面拼起來是一闋詞,秦觀的《鵲橋仙》:

纖雲弄巧,飛星傳恨,銀漢迢迢暗渡。

金風玉露一相逢,便勝卻人間無數。

柔情似水,佳期如夢,忍顧鵲橋歸路。

兩情若是長久時,又豈在朝朝暮暮。

這首詞的意境之於我和阿珩還真是貼切啊,回顧佳期幽會,疑真疑假,似夢似幻,及至鵲橋言別,戀戀之情,已至於極。轉而又揭示了愛情的真諦:愛情要經得起長久分離的考驗,只要能彼此真誠相愛,即使終年天各一方,也比朝夕相伴的庸俗情趣可貴得多。

這是阿珩的心聲嗎?可是,牛郎織女雖經得起長久分離的考驗,卻永遠天各一方,一年只能相會一次。這樣的等待和考驗,有意義嗎?

相見難別亦難(一)

“想要哪一個,你自己挑”,阿珩期待的望著我。

我違心地選擇了刻有我自己名字的那一片竹簡,刻意忽略他眼底的失望。

“好吧”,他悵嘆,“我們就先各自保存著,希望有一天,能夠作為信物交換。”

我默然不語,心裏卻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,“會有那麽一天嗎?”我不知道答案,也不敢奢望那個肯定的答案。

我們走進餐廳時,其他人都已經到齊。黃靜阿姨、苗寧、範萱、化妝師靈子,還有沈曼莉工作團隊的其他幾名成員。

“快坐吧,就等你們了”,沈曼莉招呼,隨即讓服務員上菜。

苗寧和黃靜阿姨之間有個空位,黃靜阿姨招手讓我過去坐。阿珩則在沈曼莉身旁的位置坐下。

服務員很快一道接一道的上菜,包廂裏有一桌子的人,卻出奇的安靜。想來是被殷振揚和趙郁馨的命案影響了心情,大家各自埋頭苦吃,連向來最呱噪的範萱也成了悶葫蘆。

苦瓜老鴨湯上桌後,坐在我左側的黃靜阿姨取過我面前的碗要為我盛湯,我忙伸手想要阻止,哪裏有讓長輩為我盛湯的道理。但是我的手在半空中定格了,我的目光落在黃靜阿姨的手腕上,她是用左手盛湯,因擡手的動作,左手的袖子下滑,露出手腕上深淺不一的疤痕,似一條條醜陋的蜈蚣蜿蜒爬行。

“如果你的親人以死相逼,逼你和一個根本不愛的人結婚,你會怎麽辦?”當日阿珩那艱澀、暗啞的問語猶在耳邊,我倒抽了一口冷氣。

“怎麽啦?”黃靜阿姨將那碗湯放到我面前,眼神溫柔的望著我。

“頭有點暈,眼睛好像也花了”,我忙給自己的異常表現找借口,“可能是早上起太早了。”

黃靜阿姨滿含關切之意,“那吃完飯抓緊時間回房間睡一覺,我們下午四點多才走。”

“謝謝”,我這才想起忘了道謝了,“真不好意思,還讓你給我盛湯。”

“這有什麽”,她溫柔的眼神讓我滿心寒凜。這就是所謂的溫柔刀,刀刀割人性命?

我惶然四顧,目光卻又與斜對面的阿珩相抵,那份驚悸、無奈、擔憂、關懷都明顯的燃燒在他的眼睛裏,我的發現和驚懼顯然都被他看在眼裏了。我目睹著那樣的眼光,在這一剎那間,感覺到我們的心前所未有的貼近,人卻相隔著遙遠的距離,遠得無邊無際。

回酒店房間時,正好在走廊上碰見昨晚送衛生紙的那個服務員。我禁不住好奇心向她打聽,“知道昨晚1559房間的女客人死了嗎?”

“知道啊”那服務員用手拍著胸口,“太嚇人了,聽說好像是服毒自殺。”

“自殺?”我很驚訝,如果是自殺,刑警犯得著挨個兒盤問嗎,“你昨晚不是說,看到一個奇怪的人從1559房間出來,你沒有告訴警察嗎?”

“說了呀,可除了我之外,沒有其他人看到”,她揉了揉自己的腦袋,“而且我越想越沒有把握,到底是不是從1559房間出來的,我自己也糊塗了。”

我只有苦笑了,碰上這樣的證人,警察也沒轍。“你聽誰說她是自殺的?”

“我在房間門口偷聽到警察的話”,她說,“好像是說把毒藥下到紅酒裏面,酒杯上沒有別人的指紋什麽的,具體我也聽不大懂。”

回到房間後,苗寧走到窗邊出了好一會兒神,才回身語氣淒然地問我:“是不是因為我們到婚禮上撒紙錢,才咒死了殷振揚和趙郁馨?”

我猛然一哆嗦,渾身直冒寒氣,“不會那麽邪門吧。”

苗寧不作聲了,她的沈默讓我害怕。“不要胡思亂想了”,我勸她,“也許是葉妮雅所說的報應到了。”

“那趙郁馨呢,她也是遭報應嗎?”苗寧的聲音冷幽幽的。

我用顫音回答:“只有天知道。”

後來我們回了濱城,日子照常一天天的過,關於殷振揚和趙郁馨的死,眾說紛紜,傳得沸沸揚揚,其間刑警又來找過我和苗寧,因為他們調查發現,我和苗寧曾經在酒吧和殷振揚發生沖突,包括葉妮雅、許錚亮和高鵠,都受到了懷疑。但他們三人當時都沒有離開濱城,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。我是清者自清,而大概是因為我的嚴守秘密,苗寧也沒有城為嫌疑人。

這起刑事案件不久後就結案了,警方最終認定是趙郁馨殺害殷振揚而後畏罪自殺。理由看起來很充分:趙郁馨被發現死在酒店房間的地上,洗手間的抽水馬桶水箱內發現了致幻劑。趙郁馨屍體旁的紅酒杯裏含有致命毒藥,杯上只有趙郁馨的指紋,趙郁馨死前用她的筆記本電腦寫下了遺書,警方也公布了遺書的內容,詳細說明她給殷振揚喝下含有致幻劑的紅酒,然後假意要求他陪同到天臺上賞月,待藥效發作後誘導他自己從16樓天臺往下跳。

可我總覺得,還有許多疑問沒有解開,苗寧半夜去了哪裏,趙郁馨為什麽說看到她慌慌張張的跑向房間?酒店監控系統遭黑客入侵,還有服務員看到的那個奇怪的男人,僅僅是巧合嗎?

而最讓我難以相信趙郁馨是自殺的原因,是她死後被檢查出已經懷有將近三個月的身孕,我想起那天見到她時,她穿著平底鞋。趙郁馨個子較矮,身高缺陷向來是女明星的大忌,她卻毫不忌諱的穿了平底鞋,我現在才明白,她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。

一個對腹中胎兒愛護備至的女人,我相信她不至於在懷孕期間犯下殺人的罪行,更不會帶著孩子尋死。何況那天她還對我說,明天會再找我,她並沒有放棄對我的說服。

但是,這些都只是我的猜測,沒有真憑實據。我也有私心,不願意為無關緊要的人惹麻煩。於是,我漸漸將殷振揚和趙郁馨的死拋到了腦後。苗寧也逐漸恢覆了她的豪放本性,照樣有說有笑,瀟瀟灑灑過她的大學生活。一切都看似恢覆了平靜。

阿珩終於要去英國了。臨走的前一天晚上,9點多,小寶已經睡著了,才收到他的短信,說在我家門口。

我沒想到他會來,肯定有很多人為他送行,難以抽身。於是驚喜之餘有些忘乎所以了,悄然下床出房間後,直接匆忙的去開門。門一打開,我楞住了,阿珩的身旁還站著周煜。而周煜比我的吃驚似乎更大,愕然的站在那裏,眼光發直的瞪著我。

阿珩一步跨上前來,猛轉過身,用他的身體將我遮擋住。我首先恢覆了神智,低頭看自己的低胸吊帶睡裙。天氣已經很炎熱,老房子又沒裝空調,我睡覺時穿得盡可能的清涼,一頭長發也是胡亂紮起來堆在頭頂。

對阿珩我是無所謂了,可是天哪,我怎麽能以這樣一副亂發蓬松、酥胸半露的風塵相出現在周煜面前。我用手抓緊了胸前的開忿處,狼狽得想哭。

“真是抱歉,忘了提前告訴你我也會來”,周煜那語氣哪裏是道歉,分明是調笑兼嘲諷,“我先去外面轉轉,兩個小時後再來接阿珩。”末了還不忘補充,“兩個小時,夠你們辦事了吧?”

我瑟縮在阿珩身後,頭都擡不起來。

阿珩將周煜往外推,“幹脆你到車上睡一覺,我到時給你電話。”

“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”,周煜搖頭笑嘆,“不受歡迎的人走嘍,你們好好享受臨別前的時光吧。”

阿珩關上門,將手裏的一袋東西往地上一放,轉身望著我。

我的手仍抓著睡裙的前襟。他走近我,將我攬進了懷裏。

“晚上被灌了很多酒,我讓周煜開車送我來”,他的手撫摸著我裸露的後背肌膚,“是我的錯,我該提前告訴你的。不過,周煜早就知道我們的關系了,所以我也沒顧慮太多……”

“我覺得好丟臉”,我委委屈屈的說。

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,定定的望著我,臉上閃著奇異的光,“你穿成這樣,是專門迎接我的?”

“你嫌我被笑話得還不夠嗎”,我羞惱的握緊拳頭要捶他,手卻被他一把攫住。

“跟你開玩笑的,別生氣”,他俯頭看我,聲音變得沙啞,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,“可是,我確實經受不住這樣的誘惑,怎麽辦?”

他灼熱的氣息夾雜著酒香噴灑在我的鼻尖,和我的呼吸交匯在一起,我知道自己的臉一定被染上了酒醉似的酡紅。我的氣息也開始紊亂了,眼睛半睜半閉的仰視著他。

迅速的,他的嘴唇壓了下來,堵住了我的嘴唇。我的手臂無意識的繞了上去,緊緊地環抱住了他的頸項。他的唇像要吻化我似的緊壓著我的,舌頭在我口中無止境的探索。一面將我抵在門後的墻上,褪去我本就衣不蔽體的睡裙。

除了呻吟喘息,我已經喪失了其餘的一切能力。我無可救藥的迷戀上了他的親吻,他的愛撫,還有他在我體內縱橫馳騁時,那種直抵靈魂深處的顫栗和愉悅。我的身子癱軟如棉,他箍緊我的腰肢,帶著我飛上**的雲端。

相見難別亦難(二)

當我們交融纏繞的身體分開時,兩人都像剛被從水裏撈出來一般,渾身濕漉漉的。他把我零亂的頭發拂向腦後,手從我的肩上移到頭頂,又從頭頂上滑下來,沿著我的面頰撫摩到下巴。“我沒控制好,又要讓你吃藥了”,他歉疚的低語,“我本來只想看看你就走,沒做準備……”

“這次沒關系”,我的呼吸不平靜的鼓動著胸腔,“例假結束後的三天內屬於絕對安全期。”

他松了一口氣,攬住我,把我的頭撳在他裸露的胸膛上,那結實的、汗濕的肌膚貼緊我的面頰,我可以聽清那心臟是怎樣沈重而狂猛的擂擊著。

“你有沒有想過”,我心血來潮的問,“如果我懷孕了,該怎麽辦?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